忧容童子

屈原赋25篇篇目研究



(07年南外高中“研究性学习”课作业)

关键词:楚国 神话 《楚辞章句》《离骚》 天命 自我

摘要:屈原伟烈高洁的灵魂早已注入了中国乃至世界的集体意识之中。但可惜的是,至今我们还无法确定《楚辞章句》中到底哪些篇目是屈原的作品。本着学习与探索的心态,我们也尝试了对屈原赋25篇的研究。除了索引文献,博采各家意见之外,我们还从独特的视角来探视屈赋。我们认为屈原的代表作《离骚》是其精神的总结,在深入研究后我们发现:屈赋的主题很少离开《离骚》中诗人的思想线索。所以我们就以次为据,着重对诗歌主题的研究,以辨明屈原赋25篇的真相。

屈原(-343 — -278)(注1),楚人最高精神楷模。其代表之作《离骚》更为其精神总结。这首作于诗人将被流放时的诗篇,包含了他思想中的所有冲突,挣扎与抉择。我们将《离骚》分为四段来探索屈原创作的实质。

1.《离骚》第一段

(从开篇到“岂余心之可惩”句)   

主题:高贵的身份与责任

这一段中,放逐者自述了高贵的身世。这对于我们理解屈原是至关重要的。屈原为左徒,又称“三闾大夫”,掌管的是王族三姓:昭、屈、景。可见屈原为楚之宗室,其职责所在便是要祭神敬祖。所以屈原的思想脉络自神话而始,是这样的过程:

神灵→祖先→族人→国家→政治→创作

屈原的爱国精神,其根基不可动摇,所以它有无比的勇气,要实行“美政”。可惜小人当道,他不能施展,便只能“恐情质之不信兮,故重著以自明”(《惜诵》)。所以说,屈原的创作,多是政治失意后的产物,脱离不了“述忠情”三字,一切都是为了“重著以自明”。因其创作的主题是同一的,我们才能以《离骚》为基础,推测屈赋25篇的真相。

第一段身世描述为全诗定下基调,我们看见了一位高傲的流放者。这种高傲是作为贵族的屈原与生俱来的,在其处女作《橘颂》中亦有表现,这一诗篇的归属权应无疑义。

2.《离骚》第二段

(自“女嬃之婵媛兮”至“余焉能忍于此终古”句)  

主题:问命于天

屈原爱楚族,他继承了楚文化的精华。楚的文化绚烂多姿,影响屈原最深的有:

⑴楚声 

楚声发于《诗经.二南》。至于楚汉之际,楚声大行,天下可谓“四面楚歌”。屈原对楚声的继承见于《橘颂》,他也曾将楚民歌直接引入诗中。

⑵神话 

屈原是宗室之守,自然极熟悉楚神话。《九歌》虽不是他原创,却融会了河南、湖北、湖南三地的祭神土乐,定是屈原整理之作。在《离骚》第二段中,屈子致辞舜帝,问命于天,其文化背景显然是《九歌》。他那无穷的探索精神及对命运的敬畏,乃是《天问》的重演。但祖先不能给他明示,诗人长叹一声回到人间。

⑶道家 

屈原不是道家,他始终与这种当时的流行思想进行着对抗。在他的思想中,似乎可以理解隐士们的生存方式(见《渔父》)。但他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是不可推脱的,所以知其不可为而为了。道家对命运的看法如鬼魂一般时常出现在诗人脑中,诗人则用笔写下辞句重著自明,不断与之对抗,这才有了《离骚》第三段的问卜于人。

3.《离骚》第三段

(自“索藑茅以筳篿兮”至“蜷局顾而不行”句)

主题:问卜于人,种种选择的矛盾

屈原在《离骚》中,一直在找寻他的天命。这天命自他生在贵族之家时,便已有了定数。但诗人却苦苦求索,屡屡受挫,现实与理想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。这种矛盾中的追寻,是屈赋的最高主题,在《惜诵》中亦有表现。而《离骚》则像是《惜诵》的最终定稿,在前者的基础上大肆铺陈,赋予了原诗以音乐美与建筑美,终于形成了完美的诗篇。

但正如《离骚》第三段中表现得那样:“举世皆醉我独醒”的屈原又是常常迷茫的。他又向卜者问命,总是没有答复;面临种种抉择,总是无法决定。这种迷茫总是伴随着“出世”的思想如魅影般浮现,所以这一段其实是又一次自我的斗争。每一次这样的斗争,在诗人的笔下就化为一首诗歌。在《离骚》之后,屈原初放之时,这样的斗争常常袭来。君子畏天命,在《离骚》最后,屈原虽知道了自己的天命,却是在矛盾中接受的。这样,他又一次返回去问卜,于是就有了《卜居》之章。在孤独的汉水之滨,诗人遇到了隐士渔父,于是又一次“出世”与“入世”的斗争开始了,《渔父》就是这斗争的产物。这两篇的归属权问题颇有争议,其原因大致有三:

⑴未用骚体诗句

⑵体例与其它诸篇均不同,气氛冷静

⑶赋中有比,叙事清晰,不同于屈原一贯的强烈表现自我的风格。

但我认为屈赋的特点是:主题同一,结构却不断的探索。如《抽思》一篇,也是结构分明清晰。如因为这两篇诗歌未用骚体诗句而将之排斥的话,那就是否定了屈赋的变化,否定了屈子的创造力,进而否定了他的文学生命力。

所以我们认为这两篇诗歌是初放汉水的屈原对楚声的回归,赋中有比的手法是对《诗经》的发展,主客问答的形式是诗人又一次的成功探索。

让我们来想象一下诗人当时所处的情景,他初放汉水“惟郢路之辽远兮,魂一夕而九逝。”(《抽思》,也作于初放汉水时)。这时诗人的精神是衰弱的,心境是孤独的。那渔父可以在诗末横江而去,屈原却已得知天命,只能留在水上,走完最后的旅程,最终投入沧浪之水的怀抱。《抽思》里,诗人明明北放汉口,却突然大哭。“狂顾南行,聊以娱心”。这就是诗人心中争斗的映射。它不断地带着诗人回到故时故地,再一次体会、消化那失败流放的痛苦。所以诗人用了主客问答的方式,一人分饰两角以自我排遣。这与东方朔《答客难》、苏东坡《赤壁赋》不是同一种心情吗?世上只留下屈原一人对着汉水冥思,其气氛可想而知是冷静的,但诗中的力量是不会削弱的。综上,我们认为,应该按《楚辞章句》王逸原题,将二诗归于屈原名下。

4.《离骚》第4段

主题:知天命,最后的旅程

在屈原即将远走西极的最后一刻,诗人看见了自己的家乡,也看见了自我的本心。这一刻他决定不违自己的心志,自愿回到现世,返身赴死。这一刻叫做“知天命”。于是屈原终于摆脱了畏惧,走上了最后的旅程。

《离骚》中屈原的挣扎并不是诗人的回忆,而正是诗人当时心情的体现。这种状态其实一直持续到屈原流放之后很久。在《抽思》《卜居》《渔父》的几次斗争之后,屈原才由畏天命而知天命,由知天命而安天命。在最后的二三十年里,世传的屈赋有以下几篇:

《思美人》《哀郢》《涉江》《悲回风》《怀沙》《惜往日》《远游》《大招》(以上皆《楚辞章句》王逸所题)

《招魂》(此清人之说)。

我们依然按上文的方法一一分析。

首先,《远游》的篇末,诗人在远游之际看见了故乡,却没有回头,反而长叹一声,决心离去。我们可以看见,即便在最迷茫的时刻,《惜诵》《离骚》里下达的死亡预告、《卜居》里借太卜之口的陈述、《渔父》里渔父的消失反衬出的屈原的不为所动,诗人都未曾做出过完全相反的抉择。他一直不违本心。所以《远游》倒像是宋玉等后人的仿作,且又与司马相如的《大人赋》暗合。郭沫若先生以为是司马相如伪作,也是差相仿佛了。

次之,清人认为《招魂》为屈原之作,也属不实。明末黄文焕首倡此说,据《史记.屈原列传》“余读《离骚》《天问》《招魂》《哀郢》,悲其志”。但读者只要浅读《招魂》,就会发现这首诗极力夸张、渲染享乐生活。太史公读了怎么会“悲其志”呢?这里头的原因大概要到《大招》里去找。据《文选》卷六左思《魏都赋》西晋初人张载注:今本《楚辞》中的《招魂》又称《小招》(小招魂)。那么可想而知,《大招》估计便是“大招魂“了。清人孙志祖更提出《史记》之《招魂》便是屈原的《大招》。诗中作者自述”美政“的理想,故而太史公会“悲其志”。此诗后人称为《大招》,是为了与宋玉的《招魂》相区别。这样的解释为我们感性的认识提供了佐证。我们认为应遵王逸原题:屈原作《大招》,宋玉作《招魂》(小招魂)。

其他几首诗的脉络很清晰。《思美人》《哀郢》《涉江》为一组,是怀王死后的散作,文字多有江湖之思,主题为怀念。而《悲回风》《怀沙》《惜往日》为一组,主题为死亡,应作于作者死前不久。从《悲回风》的悲秋开始,诗人的生命力枯败了。《怀沙》是其死亡的预告。而《惜往日》则是绝命诗,文字平易,如一气吟出。诗人从容地走完了最后的旅程。他自沉而死,完成了36年前在《离骚》中的诺言。他早已接受了自我的天命,也尽了自己的责任。他所忠爱的楚国虽然难免灭亡,但诗人自信执着的人生态度,与高洁的操守却永存于民族的集体意识之中。他的作品,也因为强烈的自我抒发,激烈的内心争斗和不朽的灵魂力量而流传下来,被许多人推崇乃至模仿。这才使“屈原赋25篇“的探索有了如此多的内涵。

5.结论

由以上的探索讨论,我们发现自己对屈原赋25篇篇目的研究大致与《楚辞章句》王逸所提相同。

王逸以《九歌》为10篇(《礼魂》为祭神结束时曲目,本在每篇篇末),再加上《九章》9篇、《离骚》《天问》《远游》《卜居》《渔父》《大招》,计25篇。除《远游》不是屈原作品外,其余皆是。但《九歌》中既有河南土乐,又有湖北土乐,而《礼魂》与湘西苗家神歌极似(注2),只是湖南一地的土乐,应该独立。所以《九歌》计作11篇,正好是25篇作品,其创作顺序如下(《九歌》《天问》专述神话,时不可考):

前314之前:处女作-《橘颂》

前314:时屈原去职-《惜诵》《离骚》

前313:放于汉北-《抽思》

前310:既放三年-《卜居》《渔父》

前296:放于夏浦,时楚怀王卒于秦-《大招》

前296至前287间:《思美人》

前287:至洞庭-《哀郢》《涉江》

前279:《悲回风》

前278:自沉汨罗-《怀沙》《惜往日》

这样的结论并不一定是历史的真实。但我们作为业余人士的推测只能止步于这个程度了。我们希望通过这样的探索表明:在二千二百多年后,依然有人试着去揣摩当年那些伟大人物的内心世界。

 

参考书目:

[汉] 王逸《楚辞章句》

[汉] 司马迁《史记》

[清] 严可均辑《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》

钱钟书《管锥编》

张正明《楚史》

蔡靖泉《楚文学史》

涂又光《楚国哲学史》

吴广平《白话楚辞》等

注1:本文所有关于年代的推测皆本于郭沫若、游国恩前辈的研究成果。

注2:参见《吉首大学学报》1982年第一期,龙文玉《苗族的招魂风与屈原的招魂作品》一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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